忽視末日時鐘，後果自負

作者:Andreas Kluth

我們再次接近末日時鐘的年度重設時刻。去年一月,《原子科學家公報》科學與安全委員會——一群非常聰明的人——將他們象徵性時鐘的指針移動到午夜前89秒,午夜代表末日、世界末日、大災難、滅絕,或任何你想稱呼它的名稱。

只剩89秒!這是時鐘有史以來最接近午夜的位置。委員會回顧2025年後,會在2026年1月27日說什麼?

你可以將這個計時器比喻視為噱頭,但這樣做會冒著智識上的風險。《公報》及其時鐘始於Albert Einstein、Robert Oppenheimer和其他科學家,他們有足夠的天才發明核武器,也有足夠的智慧為自己的發明感到後悔。為了促使公民和領導人改變方向,他們想出了這個存亡倒數的比喻。一開始,在1947年,他們將指針設定在午夜前7分鐘。

委員會花了數十年才開始將氣候變遷、生物技術和疫情、人工智慧和假訊息,以及所有其他危險納入考量,這些危險如今在頭條新聞之下和之外,以我們幾乎無法理解的方式威脅著我們的物種。當時新的突出憂慮當然是使用核分裂摧毀整座城市(已有兩座化為灰燼),以及可能摧毀整個文明。

因此時鐘開始過濾世界事件,就像科學風扇將實質從瑣事中篩選出來。1949年,在蘇聯加入美國成為核武國家後,指針移動到3分鐘。1953年,在首次氫彈試驗後指針停在2分鐘(氫彈中,廣島式的核分裂爆炸「僅僅」是更大規模核融合爆炸的觸發器,實際上就是在地球上燃燒的太陽)。

人類似乎持續衝向午夜,更多國家獲得核武,甚至更多國家追求核武。1962年,世界在古巴導彈危機期間接近核浩劫。

然而,這次凝視深淵產生了正面效果:它激起世界領導人採取行動。1960年代期間,《部分禁止核試驗條約》終止了大部分地面核試驗。幾乎所有國家都採納了《核不擴散條約》,根據該條約,沒有核武的國家承諾永不製造核武,五個「合法」核武大國則承諾開始裁軍。1970年代初,美國和蘇聯簽署了首批雙邊條約來限制兩國的軍備競賽。1963年至1972年間,時鐘指針在午夜前12分鐘和10分鐘之間移動——不算很好,但有所改善。

但世界事務再次走向錯誤的方向。印度獲得核彈,巴基斯坦後來也跟進。兩個超級大國遠未如《核不擴散條約》要求的那樣裁軍,反而持續升級其軍備庫,採用如MIRV(多彈頭分導重返大氣層載具)等惡魔般的創新。緩和讓位於對抗,到1984年,時鐘停在3分鐘。

然後冷戰開始解凍。1988年,在美國和蘇聯簽署有史以來第一個禁止整個類別核武器(安裝在中程導彈上的核武)的條約後,時鐘退回到6分鐘。1990年,在柏林圍牆倒塌以及鐵幕隨之瓦解後,時鐘達到10分鐘。

1991年,時鐘觸及17分鐘,這是它有史以來距離午夜最遠的位置。知識分子慶祝「歷史的終結」以及全人類和平自由民主的明顯曙光。超級大國終於如《核不擴散條約》暗示承諾的那樣,廢棄了數千枚核彈。他們停止了所有核武的爆炸試驗,甚至包括地下試驗。

然而,美好時光並未持續很久。到1990年代末,印度和巴基斯坦都試驗了核分裂彈。2001年9月11日的恐怖攻擊引發了「失控核武」可能落入無所失的非國家行為者手中的焦慮。北韓試驗了其首枚彈頭,成為第九個核武國家。

氣候變遷也加入了委員會和世界的憂慮清單。它先是漸進地,然後突然地威脅著災難:破壞生態系統;造成洪水、風暴和乾旱(進而造成饑荒);以及引發更多瘟疫,因為物種接觸到新的有機體,解凍的永凍土釋放出冰封數千年的病原體。到2007年,時鐘停在午夜前5分鐘;2015年停在3分鐘。

2020年,在Donald Trump第一屆政府任期和疫情期間,委員會改為以秒為單位報時:午夜前100秒。它確認了另一個威脅,即「網路資訊戰」。迷因、假訊息和陰謀論現在像病毒一樣傳播,令社會困惑、分心和極化,使它們「無法回應」核武和氣候帶來的存亡挑戰。

2023年,在俄羅斯總統Vladimir Putin入侵烏克蘭並威脅使用核武,打破核時代的終極禁忌後,時鐘移動到午夜前90秒。

今年,它又向前推進了一秒。Trump不是原因——他在宣布前一週才就職。原因反而是所有現有威脅的緊迫性,以及與我們新興「多重危機」相關的隱藏反饋迴路和可能「連鎖反應」的幽靈。

現在,一年過去了?在我看來,《公報》在2025年描述的每一個威脅都變得更加嚴峻。

在冷戰期間相對容易理解的核風險,現在變得分散。美國和俄羅斯之間最後一項軍備控制條約將於二月到期,兩國都在「現代化」其軍備庫,配備新彈頭、轟炸機、導彈和潛艇。

中國正在增加其儲備以趕上兩大國。北韓正在武裝;巴基斯坦和印度總是接近開戰,有時真的開戰。更糟糕的是,人工智慧威脅使許多種類的武器變得「自主」,並將核危機中的決策時間縮短到幾分鐘——由此產生的心理壓力的瘋狂程度甚至已經出現在好萊塢電影中。

Trump可能暫時改善了問題的一部分:他轟炸了伊朗的核設施,推遲了其製造核彈的努力。但他也增加了普遍擴散的風險(以及《核不擴散條約》的緩慢死亡),因為他蔑視美國的傳統盟友,使它們懷疑據稱保護它們的美國「核保護傘」。從歐洲到亞洲和中東,更多國家現在正在考慮發展核武,正如專家們建議的那樣。

Trump似乎也接近打破另一個核禁忌,即爆炸試驗的暫停。如果美國再次引爆核武,中國、俄羅斯和其他國家將跟進。所有主要核武大國都在設計新的、更靈活和更快的導彈來在地球上傳遞死亡,同時將外太空視為下一個戰爭領域。

與此同時,溫室氣體排放持續增加,天氣變得更具破壞性。然而,美國這個歷史上最大的排放國和目前第二大排放國(僅次於中國),已正式失去興趣。

正如新的《國家安全戰略》所言,「我們拒絕災難性的『氣候變遷』和『淨零』意識形態」。Trump政府抵制了2025年聯合國第30屆氣候大會,並將於2026年1月27日正式退出《巴黎協定》這項控制全球暖化的條約——正是末日時鐘重設的那一天。

同樣在一月,美國將正式退出世界衛生組織,該組織的角色部分是留意並拯救我們免於下一次疫情。在國內,Trump將反疫苗者和庸醫任命為公共衛生負責人。這與《公報》上次擔憂的另一個威脅相連:錯誤訊息和假訊息。編輯John Mecklin寫道,它們是「強效威脅倍增器」,因為它們「模糊了真相與謊言之間的界線」。

自從他說這話以來,這種模糊似乎已經使我們幾乎失明。委員會將對時鐘做出自己的決定。如果你問我,感覺就像午夜前一分鐘——甚至更少。

BLOOMBERG OPINION